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浪犬天涯(二)

颱風過後鯉魚潭辦公區到處充滿著泥濘，辦公區的災害搶修正如火如荼的進行著，怪手聲、卡車聲聲聲入耳。

小白失蹤幾天後，大黑感覺身體一天天的起了變化，肚子越來越大，牠的乳房也越來越腫漲，大黑已發現懷孕了，大黑知道牠懷的是兩齒黑狗群狗老大的種，大黑的心裡常常浮現出為了在黑狗群中提升自己的階級地位，犯了狗道的大忌，勾引黑狗老大，被狗大姊率眾孤立、狂咬、驅逐的痛苦回憶。

大黑每想到痛苦的回憶就心情消沉精神恍惚，想到即將面對當母親的未來，心裡就一天一天的沉重。

大黑除了餐廳開飯的時間外，現身在辦公區的時間少了，大黑每天都去附近找尋生產的地點，大水後的鯉魚潭辦公區，原來堆存放的雜物全沒了，空蕩蕩的，已沒有適當地方讓牠生產了,大黑開始在餐廳前的植生台的樹底下挖洞，牠想挖出自己的巢穴把小狗仔生在穴內。

大黑的眼神充滿著焦慮和不安，彷彿大黑知道牠只是一條流浪狗，是寄生在鯉魚潭水庫的辦公區的流浪狗，平時辦公區的人類很少有友善的行為加諸在牠的身上，對牠都置之不理或是不友善的行為，牠現在又要生產了，再過不久，除了牠還會有牠的子女，人類是否接受牠的子女就讓牠焦慮了，大黑心知牠要保護小狗最好的方法就是尋找隱密的地方，藏起來,或者挖個地洞在裏面生產，當產完後，小狗開眼會走路後才把牠們帶出來，大黑現在是苦於無適當的生產地點。

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,大黑的肚子也漸漸的大了起來，由於懷孕生理上的反應，大黑的心情也就更緊張了，因為這是牠從未有過的經驗，這和以前以從容不迫的老經驗教育小白是不一樣的，大黑大部份的時間都出現六神無主，心神不寧，心理一直想著肚子裏的小孩，不知要生在那裏？不知要如何的生？這是牠第一次做母親呀！

大黑行為已產生了變化，大黑己不會主動的去向人類乞食，代之而起的是躲在隱蔽的樹下，見人類有丟棄的食物時再去撿食，大黑似乎想盡量避開人類的目光，隱藏懷孕的訊息，防備人類對牠未來骨肉小狗仔的侵害。

大黑三餐的不定，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，加上懷孕需要大量的食物以孕育肚子裏的小孩，身體很累，但大黑還是盡所有的力氣去挖洞，但每每只能挖出地表淺層的鬆表土，表土下較緊密的裏土，大黑就挖不下去了，牠沒有體力，大黑試了好多棵的樹底下，牠己把餐廳前植生台的每棵福木樹底下都挖了，每棵只能挖開表土，大黑對此種結果充滿著失望，大黑企圖去找其他挖洞的地方，就是沒有適合的地點，除了餐廳的植生區外，還是有地方長樹的，不過那些地方不是樹無法蔽陰，就是樹下有草皮，草根把表土緊密的盤著了，牠根本沒法挖，且表土底下全都是小礫石。

辦公區的餐廳是大黑乞求食物的來源，牠的地盤就是圍繞著這個食物來源而建的，牠不可能離開這個來源太遠。尤其原來屬於牠藏身處的餐廳後方廢棄拉圾筒堆，因為土石流的侵襲已被搬離一空，牠生產後要餵小狗仔吃奶，而且要照顧小狗仔，大黑更是不可能離開這食物來源餐廳太遠。

大黑已強烈的感覺到牠肚子裏的小狗仔翻來覆去的蠕動著，生產的日子一天天的到來，大黑的眼睛沒有透露出初為狗母的喜悅，相反的露出極度的不安的神情，大黑的行為舉止深深的籠罩在巨大的不祥的陰霾裏，大黑的尾巴下垂得更低了。

大黑是多麼希望生產的日子慢點來臨，牠實在是不想在這個時候生產呀！

太陽光自大壩方向的山巒照入了辦公區，山谷裏的辦公區，被晨曦、薄薄的霧氣及森林裏散發出的芬多精及黑板樹花的氣味所籠罩著，鳥的呢喃取代了夜裏的虫鳴聲，來自辦公區後方森林的成群「綠繡眼」鳥兒，正由一隻經驗老到的鳥老大帶領著、彼此呼朋引伴「吱吱」的叫著，非常有順序的由一棵樹飛到另一棵樹，循序漸進覓食著虫兒吃，鳥老大率領著鳥群飛入屬於牠們地盤的辦公區的樹木群，鳥群來到了餐廳前的福木，在福木的枝椏上跳動檢視，尋找虫兒吃，群鳥的叫聲就好像清晨裏的一陣風，來的快也去得快。

在隱密的福木下，曲捲著身子在小土坑裏睡覺的大黑，被「吱吱」鳥鳴聲給叫醒了，鳥叫的「吱吱」聲是大自然給予大黑的時鐘，大黑都是利用鳥鳴聲做為一天的開始，被鳥喚醒後的大黑，必定起身巡視屬於牠的地盤，在牠的地盤標記上撒下尿液、狗屎，重新作標記，大黑自從肚子大了以後，就沒有好好的睡過，此時的鳥鳴聲大黑感到有點刺耳，大黑只把大腹便便的身軀微微的調整一下，抬起頭來，隔空向著枝椏間跳動的「綠繡眼」看一看、聞一聞，彷彿向「綠繡眼」鳥兒打個深切的招呼「早安！」，然後把兩顆無神的、又充滿著等待的雙眼望向了餐廳的大門。顯然的，大黑今天又不想一大早去巡視地盤了，大黑這種行為已持續好幾天了，懷孕生理狀況使牠的肚子更容易餓了，大黑知道為了牠自已，為了牠肚子裏的兒女，牠必需要有更多得到食物的機會。

過了不久，食物香噴噴的氣味出現了，這個氣味是由廚房經過餐廳，再從餐廳大門的門縫飄出來的，大黑一聞到食物的味道，本能的豎起了二耳，兩顆眼珠兒盯著大門不放，隨著食物的氣味一陣陣的飄過來，大黑的口水就一陣陣的分泌著，大黑伸出舌頭把其鼻子嘴唇黏了一黏，然後再把口水吞了下去，等累了就把頭放在地上，可是眼睛依然望著餐廳大門不放。大黑是多麼期盼人類能打開大門，丟下剩餘的食物，施捨一點給牠吃呀！即使是饅頭皮也可以。大黑等待著，餐廳大門被人類們開開關關著，就是沒有人類丟下食物，大黑一直等到沒有食物的氣味，大黑的期待又落空了，牠滿懷失望的離開了福木。

中餐的時分，餐廳充滿著熱騰騰的食物味，員工正努力的吃著午餐。

張君手上端著有幾塊殘肉的盤子，想餵大黑，但偏尋不著，他知道要狗的消息就問A君，他向著正在吃飯的A君詢問道：

「ㄟ！最近好像沒有看到大黑也！」。

張君是平時會從家裏拿剩菜剩飯給狗吃的人類之一，他的餵狗不是為了能給狗多大的恩典，而是在他的理念裏，反正吃不完的食物拿給狗吃，經過狗的軀體化做狗屎尿，直接化育成大地所須要的有機肥，讓大地生生不息，不是很好嗎？這樣不但可以減少人類處理廚餘的困擾，而且又可以延續共同生活在地球上另一類物種的生命，顯然的，他發現狗除了當人類的寵物外，狗還可以為人類解決廚餘問題。

「哦！牠在餐廳門口的樹下。」A君斬釘截鐵神情回答了張君的問話。A君正在執行搶修颱風造成了災害且穿著雨鞋，他已很久沒有提供食物給大黑吃了，因為以人類的現實價值來說，水庫比狗重要。

張君聽到A君的回答，滿心歡喜的找到在福木下的大黑，把殘肉倒在大黑的前面。

「該!該!」大黑尚未等到殘肉落地，就連續唉叫二聲，拔腿就跑，跑了十幾步，馬上又停下腳步，身體卻隨時保持起跑的狀態，回頭看著地上的殘肉，殘肉的影像深深的浮現在大黑的眼簾，大黑飢餓難耐的腸胃強烈的驅使牠，趕快跑過去把地上殘肉吃進肚子裏。瞬間，這個念頭卻被另一個更強烈的意念所阻止了，大黑怕人類發現牠懷孕了，大黑怕難以捉摸的人類會把侵害加諸於牠身體上，為了肚子裏的兒女，大黑是不允許冒任何的危險的，大黑這種流浪狗對人類防備之心態表露無遺。

張君對於大黑異於平常的行為困惑不已，他只發現大黑較先前胖了，他不知道那是大黑懷孕防備人類的行為。

大黑趁著張君進入餐廳，馬上把地上的骨頭刁到人類看不到的地方吃進肚子裏。

「奇怪！倒給牠東西吃，牠怎麼跑開了？」張君在餐廳內遇到正要盛飯的A君，表情疑惑的對著A君訴說著。

「哦！牠要生小狗了。」A君若無其事的回答張君。張君頓時之間解開了先前的困惑。

隨著生產日一天天的到來，辦公區的環境，依然充塞著清理災後環境的機械聲，先前地上的泥濘已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塵土飛揚，沒有任何地點適合牠生產，大多數人類對大黑又是如此的冷寞，大黑是多麼希望人類給予協助，但下意識又驅使牠躲開人類，防備人類的侵害，兩種矛盾的心理使得大黑的心情幾乎快崩潰了。

夜晚的來臨，大黑感覺到肚子一陣陣的痛起來，陣痛的間隔時間越來越短，且生殖器開始流出洋水，大黑知道牠快要分娩了，大黑沒有機會再去尋找生產的地點了，牠必需馬上對生產地點做出決擇，內心經過了幾番爭札，大黑決定把狗仔生產在餐廳門口，大黑要以最直接、最赤裸的方式，把牠及小狗仔的「生與死」交給人類，彷彿大黑知道牠及牠擁有的狗仔，都是必需經由人類的協助才有生存下去的機會，這是狗類千萬年來所演化出來的宿命，尤其是流浪狗的狗仔絕對脫離不了這種宿命，也惟有如此牠緊張的心情才會得到解脫。

清晨的太陽照遍了鯉魚潭辦公區，地球上的新生命又在鯉魚潭誕生了，在餐廳的大門旁柱子的角落，大黑躺在地上一件人類衣物旁的地上，身邊多了七隻未開目的小狗仔，四隻黑的，二隻白的，一隻咖啡的，有的正在吸著大黑的奶水，有的正在牠的肚皮旁在蠕動著，正在尋找奶頭吸，經過一夜的生產，大黑體力透支，有時低頭用鼻子聞一聞狗仔，有時抬著頭神情呆滯兩眼平視著進出餐廳的人類，大黑已失去生產母狗為了保護狗仔的兇惡。

大黑把生死置之度外，先前的緊張及不安完全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眼巴巴的等待人類對其母子的生與死採取行動，雖然已有人類給大黑母子一件衣物，但大黑牠知道這絕對不是最後的結果，牠必需再等待下去。

大黑生產的消息，迅速的傳到每一位在辦公區上班的人類，開始有人類討論如何處理其母子的問題？很顯然的，大黑等待人類對牠們母子採取決擇的問題得到了反應。

三天後人類終於對大黑母子做出了行動，居於所謂環境衛生的考量，決定把大黑母子從辦公區內消失，近午時分，人類拿著二只紙箱，來到了大黑母子邊，大黑沒有逃走，看著人類把牠身邊的狗仔放進箱子，人類伸手抓大黑，大黑只是表情慌張沒有反抗就被抬入了紙箱。

在車上大黑努力的把頭鑽出了箱蓋，兩眼東張西望的在車箱內好奇的查看人類奇怪的工具，這是大黑第一次坐在人類會動的工具裏，然後把視線移到了車前進的方向，目不轉睛的看著車前起伏彎曲的道路，表情非常的專注，這也是大黑第一次那麼的接近人類，大黑是一條毛色黑中又帶有些許泛咖啡色，對應牠小狗仔的毛色，顯然的有隔代基因遺傳，由大黑黑色眼球裏所散發出溫柔的氣息，可以肯定的判斷大黑是一條性情溫順的狗，如果有人收養牠，大黑一定是善解人意，護主顧家的狗兒，從大黑車內行為的表現，彷彿大黑已默默的接受人類對牠們母子命運的安排。

過了不久，車子來到了一處水庫上游近水邊的荒地，人類把紙箱放在被丟的巨型木製電纜輪前，大黑跳出紙箱，驅前嗅一嗅屬於牠的那一堆未開目小狗仔，小狗仔聞到了母親的味道，本能的劇烈蠕動著想要吃奶，大黑馬上的跑到了木輪的背面，躲起身子伸出頭來，好像猶抱琵琶半遮面，大黑望著人類的行動及在紙箱中蠕動的小狗仔，在大黑的心裏馬上浮出了一個濃濃盼望，盼望人類能發揮側隱之心，收養牠的小狗仔，給牠的小狗仔有一條活路。

人類的車子又發動了，若無其事的離開了荒地，大黑迅速跑了出來，失望的眼神望著揚長而去的汽車，大黑的盼望落空了，心情跌入了谷底，回到了木輪，躺在小狗仔邊，小狗仔迫不及待的吸吮牠的奶頭，人類又把小狗仔的「生與死」交還給大黑自已。

大黑努力的探索新的寞生環境，大黑發現有人釣魚，在水邊有人類丟棄的飯盒，新環境離人類居住地很遠，大黑知道要活著就要到有人類釣魚的地方覓食，靠著牠自己的鼻子尋找人類吃剩的飯盒。靠自己覓食相較於在鯉魚潭辦公區向人類乞食有尊嚴多了，不知不覺中大黑的尾巴翹了起來，翹著翹著，充滿著自信與尊嚴的翹著。

傍晚時分，掛在西邊天際的大紅太陽，把綠色山林及人類投下巨資建造管理的藍色水域全染成了紅色，尤其是那水域好像一面光滑潔淨的紅鏡子，大黑若有所思的蹲在新環境的山坡上，雙眼眺望著那提供地球所有生命能量來源的太陽，心理想著牠那在木輪旁未開目小狗仔，可能來不及看見這顆太陽就死去了。（完）